叶榭困局：就品牌谈品牌，没有出路

“户户响机杼,札札惊杜鹃”的状态已在这里持续了近千年。从1245年黄道婆诞生于此，远赴海南学习黎族的纺织技术，回松江广为传播，这种技术一直传承至今，也使叶榭有了“衣被天下”之称。

　　现在叶榭拥有服装生产企业210家，上千家作坊式的小工厂，年产值13.7亿元，其中出口占69%，但是，这个经历了2000多年历史的松江小镇在国际化浪潮中却在渐渐迷失。

　　人民币升值：“企业最多还可承受3年”

　　“人民币到现在升值已经超过5%了，纺织业利润本来就不高，如果接1000万美金的活，就意味着少赚50万美金，这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数字。”高伯华叹了口气说。两年前，高伯华形容自己企业的状态是“挣扎在边缘上”，如今他给了一个更明确的数字：“照这个状态下去，企业最多还可承受3年的时间，我们的客人曾提到过这个问题。”

　　高伯华掌管着3家公司，生产各类休闲服装，每年的净出口额超过1000万美元，产品主要销往日本、韩国等地，其中向日本出口占到了90%左右的比例。他的企业拥有自营出口权，并不通过外贸公司出口，“虽然麻烦一点，但这样可以节省一部分成本”。

　　“整个行业的利润率也就在3%左右，你想想看，人民币升值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如果不跟客户提一点价，仅人民币升值的影响就几乎把我们的利润抵消了。”高伯华说。

　　压力之下，不少企业采用提价的方式来抵消冲击，在跟外商谈单子的时候，一般会计入一部分提前量，先提价2%左右。“只能靠增加客户价格，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但成本不可能完全由客户来消化，”高伯华说，“升值的成本，各方都增加一点，大概自己要承受50%左右，如果到最后没钱赚，我就不做这个生意了。”

　　“只要是做出口的，肯定会受影响，企业没办法应对。”陈裕说。跟高伯华一样，陈裕的企业主要市场也是在日本，生产各种少女服装。对于国内的纺织企业，由于没有贸易壁垒，日本市场要比欧美市场容易进入得多，但这也给高伯华们带来许多烦恼：“由于日本市场限制比较小，所以无序竞争的情况比较严重，许多企业一拥而上，竞相压价，所以今后还是要向欧美市场发展。”高伯华说。

　　叶榭的许多企业跟高伯华的企业一样，“各种成本的上涨是我们不可抗拒的因素，而我们能改变的又非常有限。人民币升值，工人工资越来越贵，这是我们企业能改变的吗？”高伯华说，他们公司每年工人的镇保和综合保险要200万左右，工龄工资补贴要约100万；国家规范劳动力市场，提高生活质量、增加休闲时间，工厂的产量也要减少，约损失100万。

　　“还好我们这类老企业有一定的积累，通过减低利润、降低门槛、降低要求等办法，还可以多撑一段时间，再就是提高劳动生产率，提高机械化程度和自动化程度，扩大产能，降低人工成本，”高伯华说，“现在的人工成本越来越贵了。”

　　成本和利润：“就像一根紧绷的弦”

　　公务员出身的腾月富被叶榭当地人认为“理论水平很高”，他说，“人力资源成本越来越高，工人也越来越难招了，招不满工也意味着企业边际成本的上涨。”

　　腾月富的企业大部分业务是给法国的“迪卡侬”滑雪服做加工，从1995年到现在，已经有12年的历史。他的企业有300多名工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叶榭本地人，还有一些来自安徽等地的女工。“年轻人大部分都去上海市里或松江区工作去了，也只有那些35到45岁的本地人还在服装厂打工，有些老的已经开始不做了，而那些打工的外地人攒到些钱后，也不出来打工了，纺织行业太辛苦。”腾月富说。

　　“人力成本比两年前上涨了20%-30%”，腾月富现在给工人开的工资是1500-1800元，这个数字大大高于前几年，工人的各种劳动保险、社会保险的费用也增加了他的企业成本。在纺织行业，工人的熟练程度对企业非常重要，腾月富一直为工人的稳定性发愁，各种各样的小厂太多，他们可以支付比腾月富略高的工资，却没有各种保障，腾月富曾经花100万改造房子，但结果发现，“不提高工人工资，就招不满人，如果招不满人，后果更严重，人工短缺意味着设备利用率降低，产能下降，造成边际成本上涨。”

　　前些年在叶榭，很多小厂子倒闭，不久后又会有很多小厂子冒出来，但现在这种现象少了很多，“之前很多人认为这个行业有钱赚，但现在大家发现已经不行了，有些小厂子甚至是在给别人白打工，现在要‘腾笼换鸟’嘛，谁还敢上？”

　　“相较而言，我的企业受人民币升值的影响并不算大，因为我的企业是做来料加工的，主要用人民币结算，很少出口，但其他成本的上涨受不了，加工行业本来利润空间就小，这几天加工费没什么变化，基本上也已经到承受的底线了，就像一根紧绷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腾月富说。

　　“这就是本地区经济高速发展和我们这种传统产业之间的矛盾，”高伯华说，“行业本身的利润空间就低，各种成本又都在上涨，国家的各种政策也带来沉重压力，各种因素下，企业的利润率差不多每年都下降3%-5%。”

　　最近财政部提出一份新的纺织品出口退税调整方案，纺织品拟由11%降到9%，服装由13%降到9%，化纤长丝类产品由9%降到5%，加上此前盛传的服装出口退税将下调两个百分点，让高伯华感到忧心，“出口退税每下调一个百分点，企业的利润就降低100万左右，无疑是雪上加霜。”

　　走下去：“就品牌谈品牌，没有出路”

　　“现在根本就不敢扩大规模，我们这类企业做不大，也做不强，没办法自主创新，企业的存在只能说是创造了部分社会效益。”腾月富说。

　　叶榭把自己定位为“为国际品牌提供完整产业配套链条的全方位服务”，目前在叶榭落户的品牌包括美国的米老鼠、迪斯尼，法国的梦特娇、PO-LO、迪卡侬，台湾的巧帛、米奇、史努比，日本的芭洛曼、山喜在内的20多个国外著名服装品牌。而根据叶榭的发展规划，今年年底叶榭引入的国内外著名服装品牌将达到40多个。“但实际上，叶榭当地的纺织企业只能拿到10%的利润，90%的利润属于品牌拥有者、批发商和分销商。”高伯华说。

　　叶榭的众多纺织工厂，横机车间(横机是针织行业中常用的机种之一)仍使用着红旗马、飞虎等手摇横机，操作工熟练，似乎对电脑横机的需求并不像想象的那么迫切，但上海一家外贸公司资深人士告诉记者，“我们去下订单考察工厂，主要是看工厂的设备，不同设备生产的产品，即使一模一样的，价格差异也非常大。”

　　叶榭一家不愿具名的纺织企业的老板说，没有品牌的服装几乎没有销路。企业只能从外贸企业那里拿到下放的订单进行生产，很难赚得足够的利润；另外，这些公司由于种种原因无法也从银行贷到足够的贷款进行扩大再生产，“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叶榭也渴望拥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抓住“设计”的灵魂，培育自己的知名品牌。2007年叶榭镇政府的主要工作任务就包括“做好服装产业自主品牌创建和上下产业链延伸，提高产业能级并不断规范劳动用工制度”、“加强典型示范，积极引导企业创建技术中心，开发一批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和产品”。为此，叶榭和上海东华大学、上海工程技术大学、上海立达职业技术学院实行地校合作，培养并向各企业输送服装针织产业链所需的各类人才，还实行“地校联手”，请来专家、学者、企业老总共同研讨“如何打造服装名镇”。

　　现在，真正属于叶榭当地企业的“叶夏缘”、“雄瑛”、“榭之梭”等一些商标已经注册成功，并开始着手生产销售自己的产品。但上述不愿意具名的纺织企业的老板说，“打造自己的品牌是需要实力的，这包括资金、设备、研发技术、销售网络、政府支持等一系列的问题。就品牌谈品牌，没有出路。现在200多家企业，又有几个有实力可以打造自主品牌？对于绝大部分企业，明知道走下去没有出路，还是要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升值的成本，各方都增加一点，大概自己要承受50%左右，如果到最后没钱赚，我就不做这个生意了。